那时候江昭还叫张陵均。
汪如晦带着诏书来的时候,张陵均正在自家后院亭子中读书,听见声音来前厅,看到自己全家被一干厂卫押在地上跪着,明晃晃长刀架在脖子上晃得她眼疼,她爹张远山跪在最中间,面如死灰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什么。
前厅门口立一位年轻太监,旁边弯腰站个人端着圣旨,张陵均一时间有些懵,呆愣了一会被不知道是谁朝腿弯踢了一脚顺势跪在那年轻太监脚边,这才回过神来。
“这么年轻……是汪如晦?近几年明德帝让厂卫抓了杀了不少大臣,终于也轮到我张家头上了吗?”张陵均控制住自己微微颤抖的身体,把头埋低听旨。
西厂厂公汪如晦,人如其名,是笼罩在整个邺朝上空的一片瞑云,比年迈的东厂厂公吴喻来更让人胆战心惊,二十五岁就有婴儿止啼恶名在外,虽然人长得极为貌美,甚至也正是因此才与吴贵妃有非同寻常关系,但大臣见了他仍要抖三抖,汪如晦进谁家谁家就大祸临头,准过谢必安媲美范无救(注:黑白无常),当真“一见太平”。
头顶的人清清嗓子取过圣旨念道,“礼部尚书张远山,党同六王爷李乾铭,欺君罔上,意图谋反”,这声音冽冽如琴筝,并不十分洪亮,却如一颗惊雷在张陵均脑中炸开,谋反?怎么会谋反?
头顶的人声音还在继续,“着已满十四者全部下狱,等候问斩,未满十四者男子充军,女子没为官奴。”
张陵均木在原地,一只手死死抠入手心,已流下血来还浑然不觉,又听见一道阴柔的声音,“督主,这些下人呢,如何处置?”
汪如晦淡淡答一句“都杀了吧”,于是厂卫手起刀落,那些仆人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便已倒地。
张陵均面颊溅上一道温热的血,她微微侧目,原来是王嬷嬷,
“小姐,早晚天凉,得穿厚些。”
今晨王嬷嬷与自己说的话在脑中响起,自己是不是还与她顶嘴来着?张陵均突然绷不住了,眼泪簌簌落下,僵直地瘫在原地,周遭环境逐渐模糊,是妹妹在哭吗,还是风声太大,为何如此吵。
直到自己庶妹张乐竹一声,“汪公公为何不绑她?”才将张陵均拉回现实,看到自己父兄和妹妹皆被带上枷锁准备带走。
张乐竹状似无意,但眼神流毒透露她本意,她恨不得张陵均这个姐姐死在自己前头。
头顶汪如晦凉凉一笑,“如果张三小姐也能长得和自己长姐一样美,本督也会对你温柔些。”
张陵均愕然抬头看向汪如晦,正对上汪如晦扯出一个勾魂夺魄笑容,张乐竹十三岁,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,被这话气得不轻愤愤开口,“你这阉贼胡说八道些什么?”
汪如晦抬起手上金扳指看一眼,掸一掸空气封住张乐竹哑穴,“瞧瞧张尚书把小女儿惯成什么样了,是该送到役司库当官奴多教养几天。”
张远山不免心疼,看一眼自己小女儿,又望向汪如晦,冷笑一声,“没想到当初怜妃身边一个奴才也有小人得志的一天,真是苍天无眼。”